父亲是在一个冬日里出生的。那一天寒风刺骨,大雪飘飘,奶奶把他生在一口差不多就要倒塌的石头小屋里。父亲一生下地,就和他的两个哥哥不一样。两个哥哥都像猫似的瘦小,他却虎头虎脑、哭声嘹亮。还不到一周岁,父亲就像只羊羔子在村巷里乱蹦了,当他长到七八岁时,村里与他一般大的孩子还在娘的怀里讨奶吃,他已经甩着鞭子去山里放起了羊。父亲放的羊当然不是我们彭家的。彭家峪是个小山村,村里五六十户人家全是贫民,他们除了种植着几亩薄田外,就是给山下镇子上的张家当佃户。张家是名门望族,有二十多个堂号,每个堂号都有好几百亩田土,在鲁东南地面富甲一方。父亲就是给张家城子里的张家放羊。
只是,父亲的羊倌生涯做了仅五年,就扔掉了鞭杆子,继承我爷爷的衣钵做起了打狗子。
我们家不知道从哪一辈起就做打狗子营生,传到爷爷时,业已传了五六代。打狗子就是狗屠,每天腰里掖着根勒狗绳走乡串户,买到人家的狗之后,再用绳子勒死,然后背回家中开膛破肚,上锅蒸煮,制成狗肉肴,挑到镇子上出售。我们家的狗肉肴配料独特,异香诱人,远近有名。父亲之所以十三岁就继承了打狗子的营生,是因为我爷爷死了。爷爷死的时候才五十多岁。那一年刚入冬,天上就飘飘洒洒地下了场大雪。雪霁,爷爷起个大早去外村买狗。他手里拿着根榆木棍子,一边探着路一边走,刚刚翻过村子后面的驴尾巴山,在一个悬崖绝壁边的小路上脚下打滑,掉到了几丈深的山沟里。
爷爷入了土的第二天,父亲就带着爷爷丢下的勒狗绳,到外村打狗去了。
十三岁的父亲虽然个子抽了条儿,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他穿着粗布老棉袄,用葛条秧子扎着腰,脑袋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狗皮帽子,独自向山那边的葛沟村走去。五天前,葛沟村的宋有富捎来信,说他家喂的大黑狗要卖,爷爷就是到他家买狗的时候在半路上摔死的。现在,父亲要继承爷爷的衣钵,到宋家买狗去了。十冬腊月,天冷得邪乎,那场大雪还没有完全融化,让冷风一吹,在上面结了一层冰,似乎更滑了。父亲踏着白皑皑的雪,走的还是爷爷走的那条山路。翻过驴尾巴山,就到了要了爷爷命的那个悬崖上。父亲丢掉手中的榆木棍子,身子贴着地面,双手抓着崖壁上的荆棘慢慢向前,费了半天的功夫,几乎是爬似的下了那面绝壁,进了葛沟村。
葛沟村的宋有福住着三间破石头屋,筑了道破石头院,门口的柴笆门破破的,紧紧地关闭着。父亲站在院门外,勒了勒束在腰间的葛条秧,抬起手,砰砰地敲响了那柴笆门。敲了几下见没有人应声,他敲门的声音更响了,边敲边大声喊起来。宋有福一家正在吃早饭,听到有人喊,又听到狗叫声,才知道有人来叫门。因为天太冷,他懒得出来,就在那三间破屋里大声问,谁?
父亲在院外锐声应,彭家峪的老彭,来收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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