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离婚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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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中，范七姐静静转着手里的茶杯，心如止水，正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

其实她已经不姓“范”了，离开范大成后，她把姓氏改回了自己的姓——“童”，她现在叫回童七姐了，但她也不在意旧人们依旧习惯喊她的旧名，毕竟她十五岁就嫁给范大成了，活到今天，“范七姐”这个名字的年龄早已超过了“童七姐”。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人，毕竟我们已经分开四年了，这四年里他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我也说不好。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如果你们最终确定人真是他杀的，那我支持你们给他定罪，让他偿命。”放下茶杯，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措辞，合适的开口时机，不慌不忙道，“但……一切还未有定论前，如果你们今天找我来是想从我嘴中听到一些对他的负面评价，那我应该说不出来。”

茶桌之后，柴有味和刘贵枝早就看傻了眼，目光呆滞，唇齿微张，微有些不大聪明的感觉。

反应了一会儿，柴有味提气，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童七姐打断了话梢，“因为没有。他在承担我的丈夫的角色时，承担我儿子的父亲的角色时，承担小舟唯一的哥哥的角色时，几乎没做错过什么事，所以我一时间也编不出什么可以顺应你们意思的瞎话，对不起。”

头发一丝不苟束在头顶，风尘仆仆一路依旧没有一根逃出发簪的束缚，从那一刻起，柴有味就断定童七姐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明明穿得朴素简单，平易近人，却能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柴有味想，这样的女人，就算当她脸上的褶子都要看她脸色，如果不按照她的指挥长成对称的样子，很可能会被熨平。

“那……”柴有味莫名倒吸一口凉气，将目光放到自己的手上，斟酌开口：“那我方便问一下，你们到底……”

“到底为什么分开是吧。”童七姐一眼看出柴有味的心思，亦或是这问题她听到过太多回了，她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回答：“没为什么，只是两个人都觉得，分开会更幸福——哪怕当下已经是幸福的状态了，人也总有追求’更幸福’的权利。”

她的语气坚定，听起来根本不需要寻求理解，拒绝任何能和柴有味聊起来的机会。

“小舟的母亲死的早，小舟几乎是他一手带起来的，明明他也就比小舟大七岁，做饭哄睡送小舟去镇上唯一的学堂，所有事儿都是他在做。后来，他也用同样的方法，带大了我们的儿子，得心应手，也自得其乐。多亏了他，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喝完一碗茶，童七姐自然抓过了偏向柴有味阳关道一侧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润润喉，舔舔嘴唇，又道：“范大成这一辈子，没什么大追求，家人永远在他心中排第一，他只想所有在他身边生活过的人都能继续幸福地生活下去，显然，这一点上，你们没少辜负他。”

知晓童七姐是在说六年前衙门冤枉范小舟，致其“枉死”的事情，柴有味下意识吞咽口水，还是第一次在这件事上感受到恐惧与羞愧。

“那个……”

他又想说些什么，然后不出所料的再次被打断，“当我知道他杀害的对象是小舟时，我差点以为你们又搞错了呢。”

柴有味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旁的刘贵枝，则变得有些迟钝，到现在还维持在那个傻眼的情绪里，目瞪口呆，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彻底被这个女人征服了。

“所以，我也仔细替你们想了想，我认识的范小舟，绝对没有杀人的心，非说有他可能会为了什么利益去杀人，还不如说他有可能会为了家人去杀人。”童七姐说着叹了一口气，由衷为范大成的所作所为感到遗憾。

“我一直很欣慰，作为他儿子的母亲，我能成为他的家人，我儿子能成为他的家人，从前的几年里，小舟也在这范围中，我们每个人都受尽他的关照。只可惜，这些年，我们都离开他了，没有了我们，我实在想不起来他如今还能因为什么去做这样离谱的事情。”说话间，她始终看着柴有味的双眼，十分真诚，和她比起来，柴有味更像那个被请喝茶的。

心中所想已全数展现，童七姐从椅背上坐起来，掏出了一叠信，搓齐后轻轻放在桌子上，推到柴有味手边，“这是这四年间，他给我写过的信，全部都在这儿了，你们日后如果发现没用的话，就请还给我吧，如果他真的死了，这就是我能留得住的唯一有他痕迹的东西了。”

*

【五月十七，童七，生辰快乐。

儿子寄了信，说没受伤，一切都好，问你好。

在床下发现了两双布靴，买回来你似乎还没穿过，虽然知道你可能不需要了，但我也穿不下，寄给你。】

厚厚一摞信，不比童七寄给范大成的少。只能说，这俩人不愧是夫妻，连寄信的内容格式都是差不多的，一大张白纸，字只有两行，写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位置，有开头没署名。

“我觉得范大成外面没人。”看完所有信，刘贵枝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我觉得范大成没养过什么外室，起码没有能穿得下那两双新鞋的女人。”

柴有味覆手而立，快半个时辰了，依旧远眺着童七姐离开的方向，显然没听进刘贵枝的话，“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这女人不是简单角色。”

说完，他一拍脑门，懊恼不已。

他方才的发挥太差了，明明对方才是被问询的那个，他却从始至终被牵着鼻子走。他现在想想，好多话他都没说对，每句话都还能改进——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依我看……”一旁小衙役刚从街上巡逻归来就赶上这热闹，听完了全部内容，第一次在这片土地上生出了的思考的欲望，他幽幽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他认为是真相的方向：“故事的真相应该是这样的——”

低沉的嗓音在回廊的藤蔓下回响，顺着眼前唯一一条闭塞冗长的小道，一路左右腾挪。故事随着那声色变得迷离。

“范大成珍爱自己的家人，他一路将范小舟带大，送他成家立业，在这一过程中，范大成却发现自己已经对弟弟产生了畸形又浓烈的欲望，他一路压抑自己的爱意，直到弟弟死后两年，他彻底爆发，向妻子童七姐坦白了这一切，两人因此分道扬镳。”

“童七姐要强，离开范大成后，对此事越想越气，因此对范小舟产生杀意。范大成得知此事后，感到愧疚不已，同时，在其对童七姐家人般关爱的驱使下，他决定替童七姐顶罪，最终决定成就这个冷酷的女人。”

余音绕梁，余韵犹在，小衙役说完最后一个字，任由故事的尾声像青烟一般飘在众人的头顶，直到令人害怕的声音打破一切，“散了散了！干活去！干什么呢！散了！”

老衙役很快冲散人群，一盆水泼灭了炉子里的火，用铁钳一个一个将炉子里的地瓜夹到了地上，驱散了那就快变成黑烟的“青烟”，“说了多少回了！不许在回廊里烤地瓜！不许在回廊里烤地瓜！”

“还有你！”，他接着剑指小衙役，“别想啦！童七姐已经四年没回过禹城镇了，范小舟出事的那一天，范小舟出事的那几天，她都一直在盟县的家中，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你要是非要怀疑她，你自己去盯梢！还有你们，谁怀疑她谁负责去蹲守她！”

话一出，回廊里瞬间干净——故事可以听，干活就算了。

事实证明，童七姐这一趟不如不来，来了，只会让众人对他们分开的事实感到更加不理解，这一个早上，案子是没什么进展，故事倒是已经写好了七八个了。

“你怎么看？”人群渐散，刘贵枝问起瞎子对童七姐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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