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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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吟坐在旁边，观察他的神色变化，即便没看秘信的内容，也知道北齐朝堂的形势不容乐观。不惜雇佣刺客千里跋涉来到南明腹地杀人，可以钟楚怀是对方阴谋得逞地最后一道障碍。

“不如随信使一道回去，也省的再回他一封。”她悠悠地呷了口茶水，她的男人不会龟缩犹豫，那便祝他马到功成，“早去早回”。

钟楚怀身体已然无碍，将她搂在怀里，鼻尖蹭着她的耳垂，“等我回来，不许改嫁。”临走前又抱了抱福宝，福宝眨着大眼，咿咿呀呀地朝他笑。

江晚吟目送他翻身上马、一骑绝尘，逐渐消失在宫门外。

踏上故土，钟楚怀的心情异常复杂。他本是生性凉薄之人，对家国亲情并无多少眷恋。如今得遇良人、生儿育女，心境自然也发生了变化。草木荣枯，四季轮转，他的心柔软了。

他乘夜入了信王府邸，待萧锦佑进到书房时，见着一个伟岸的黑影着实吓得不轻。

“大哥可真是还得臣弟好苦啊！”萧锦佑几近落泪，这一年他苦苦维持时局，明面顶着朝臣逼迫，暗里防着奸贼刺杀。曾经一起上阵杀敌的少年郎，仿佛一瞬间成为了另一个权臣，清冷阴鸷图谋皇位。

钟楚怀没有说话，是他一言不发就把一切丢给他，也是他为了一己之私给了萧清允苟延残喘的机会，如今再来说这些没有意义。他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慢慢从阴影中走出，将那份兄弟情义融在紧紧的拥抱之中。

两人彻夜未眠，互相详细地讲述了各自的际遇。萧锦佑惊叹于钟楚怀竟真的能为一个女子做到那个地步，与他印象中完全不同；钟楚怀感叹于萧锦佑所做的一切，他的身上悄然发生了变化，让钟楚怀有了决断。

眼下萧锦佑把持着皇宫内的禁军，萧清允同将军府掌握着中都的防卫，双方对峙局势胶着，朝堂上各方依附不同，吵得不可开交。其他皇子要么被萧清允收拢，要么明哲保身，只等建元帝咽气，便要顺理成章的登基即位。到时候没了皇帝在手，中都两万防卫军没了忌惮，根本不怕皇宫内区区五千禁军，萧清允只需要耐心等待。

“现今唯一的变数，就在于父皇有没有留下传位诏书。”萧锦佑抬头看了眼对面，不怪乎朝臣们那么想，就是他自己那日见了父皇，也都觉得建元帝一定给了钟楚怀传位诏书，不然不会那般心如止水。

钟楚怀不紧不慢的对上他的视线，深邃、探究，“你也想坐那个位置？”

萧锦佑被他反问，一时默然。他想要吗？如果想要，他大可以弑君篡位，整个矫诏公布天下。他不想要吗？也不全是，这些日子斗权谋玩政术，他似乎也有一颗雄心壮志。但他说不出口，一如他做不出大逆不道的事来。那个位置是属于钟楚怀的，他服气！如果是别人，他却要同他争一争。

钟楚怀似乎要扯下他最后一块遮羞布，目光牢牢的审视着他，所有的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不如大哥。”萧锦佑低垂着头，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钟楚怀收敛了目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沉默半晌，他才提起茶壶缓缓替他续了盏茶，“那个位置并不像外人看着那般光鲜亮丽，一旦坐上了，会失去很多宝贵的东西。”

萧锦佑以为他因此不快，但他并不想隐瞒。他知道世间有得必有失，可没有权力失去的只会更多。他没有觊觎钟楚怀囊中之物的意思，至始至终他都秉持着一个信念，只要钟楚怀即位，他大可高枕无忧；若是别人即位，他势必终日胆战心惊。当初选择与他同仇敌忾，不正是为了这个目的么。

“不过你既然想好了，就没有什么不如的。”钟楚怀话锋一转，微微颔首道，“自古英主明君擅御麾下为己用，明视听专权谋持平衡，如是而已。”

萧锦佑疑惑地看着他，“大哥，你这是……”

钟楚怀喝完最后一口茶，淡淡一笑，“带我进宫吧。”

乾清宫寝殿内，建元帝躺着床上，形容枯槁、气若游丝，已到了弥留之际。

钟楚怀静静地跨过门槛，来到内殿。建元帝似有感应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果然是他回来了。

钟楚怀在床前跪下，“父皇，儿臣回来了。”这个人曾经与后母私通篡得皇位，高高坐在九台天阙俯视众生；曾经担心事情败露不敢与私生子相认，后见他尚有利用价值又将他视为打压外戚的棋子；如今老来醒悟又要把皇皇江山传位于他。他早已不再怨恨，而今对这个男人只剩怜悯，他愿意送他最后一程。

建元帝喉间滚动，但他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只有眼角的浊泪流露出行将就木的老父对儿子的期盼。

钟楚怀直起上身，拱手恭敬道，“父皇，儿臣遇到一个世间顶好的女子，我们有了个孩子。此番回来，了却朝堂纷扰，便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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