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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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笑着答应，言定拜师，又细细教导平仄、词句、格调并不以词害意的紧要，与香菱一册《王摩诘全集》，命她熟读揣摩透了，再读其他，定了个学诗的计划来。

香菱欢喜不尽，拿了诗集回到蘅芜苑中，诸事不顾，只在灯下一首一首的读起来，却也不提。

只待她走后，黛转头看见紫鹃正含笑立在一侧，不由嗔道：“偏你半点不留心这些。虽说庶务要紧，可若常日里只那些个东西，没了雅兴闲趣，这日子细想来也是无味的。”

紫鹃道：“各花入各眼，自然各有所爱。”

这话早就说过，黛这时提及，也不过因香菱勾起，闲着抱怨一句，并不留心。反是宝听说后，嗟叹了两句，多有可惜的。

然而，紫鹃全不在意，只当这些都是忙乱过后的歇息消遣，唯有看到香菱言笑晏晏时，想到她的身世以及日后结局时，才微微有些喟叹。

香菱却全不知这些，一时读尽了王摩诘之诗，且过来要换杜律，又与黛说了一通自己读诗的滋味。她本是个极聪明有灵性的女孩儿，这时款款说来，竟是颇得其中三味了。

非但黛点头，就是宝探春两人进来，听了这一回话，也是点头称赞，探春更是打趣一句，要补个帖子，也邀她入诗社云云。

香菱略有羞臊，口里谦逊着，正说笑着，忽有惜春打发入画来请宝。他自去了，香菱求逼着黛换出杜律，又央黛探春两人出个题目，好让她诌出诗来改正。

黛便点了月为题，择了‘十四寒’的韵，由她做去。香菱折腾了一夜，诌出一首来，拿与黛看，却只得了意思有，措辞不雅，须得放胆子去做的提点。

那香菱倒也是个痴的，回去后连房也不入，只在池边树下，山石泥地里或蹲或立，或出神一回，或皱眉一阵，或含笑一会，往来许多人瞧见，都是诧异。

李纨、宝钗、探春、宝等听说，都远远站在山坡上瞧着，彼此不由议论感慨两句。宝钗固然说了香菱昨儿做诗的虔诚痴意，并不觉此事如何要紧，宝却大为激赏，因道：“有话说是‘地灵人杰’，正应了这话。老天生人，原不虚赋性情的。我们成日说她可惜了，谁知竟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

宝钗听了，就笑道：“你要像她这苦心就好了，再学什么有个不成的？”

宝眼皮微挑，余光扫过她一眼，就没言语。

紫鹃得空特意过来，瞧着这光景，心里也觉好笑：

薛宝钗着实好为人师，偏偏与贾宝性情不投，理念不合。同样是有些劝谏宝的话，黛说来，哪怕直言其中也没一点儿触怒，说到后头更是两情绵绵，倒似又交心了一回。

但她说来，哪怕借此喻彼，又点到为止，可一句话就能触怒宝。想来是前番劝他留心经济仕途等话，已是让宝明白她的性情志向了。

然而这里又有一件颇可玩味的事。宝钗是个极会为人处世的，一应处事，就似当初与史湘云所说的那样‘既要不得罪人，又要自己便宜，然而才是大家有趣’。她分明已是知道宝对这些劝谏的态度，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怒？

从这里算来，要说她真对宝全然无意，怕也未必。只是不晓得，这是看中了人，还是看中了家世，亦或是旁的什么。

紫鹃心里盘算着，想着自己所知渐少，更要留心些。

那里香菱已是兴兴头头，又往潇湘馆那里去了。探春等人一并过去，紫鹃心知后头也无旁事，便往凤姐屋中过去。

谁知到了地方，只觉里头一片冷凝，底下人连呼吸都是特地放轻了的。她进去向凤姐问了好，瞅着这光景不对，便将黛命她送与凤姐的胭脂托上，告辞而去。

凤姐眼中漠然，面上却还淡淡笑着，听她这么说，还命平儿送她两步。

紫鹃道：“竟罢了。我还得顺路去老太太屋中，又是惯熟了的，用她送什么？”

虽这么说，平儿仍旧起身相送。

到了外头，紫鹃瞧着左右无人，不免悄声问道：“怎么了？”

平儿伸手往东面儿一指，悄声道：“是环哥儿。”

才说了这四个字，就见有小丫头从外头进来，两人止住话头，相互使了个眼色，就各自散了。

那紫鹃心里疑惑，回潇湘馆后也不去旁处，只等着可能过来的平儿。偏偏直到夜里也没个人影儿，她心里不免猫爪抓了似的，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黛难得见她这样，就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紫鹃才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先前去二奶奶屋中，瞧着有些异样，这会儿就有些想住了。”

听是这个缘故，黛也神色一紧，瞧着雪雁等人还自做事，并不留心这里，瑞哥儿也早回屋里去歇着了。她就叫进了内室，暗问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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