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空荡荒地上，顽强的春草刚刚冒出嫩绿小芽，就被明漪君眼也不眨得踩下去。

厚跟在明漪君身后，说来惭愧，虽然他很想走在前面保护明漪君，但在剑技的比拼里被打得连裤子都没了，实在是有失体面。

两人的目的地正是本丸西北角凭空多出来的那间小黑屋。

明漪君越是靠近，越能察觉到这间屋子的不同寻常之处。眼下正是春寒料峭时节，那间小屋附近寸草不生，却偏偏长出一棵梅花树。更神奇的是，梅花树方圆数十步的地方还飘着雪。

抬手让厚停留在原地，明漪君自己走上前去。她聚气凝神，手捏一道三雷九电诀，小心翼翼得往前。这间屋子附近的气候都与其他地方不同，没有半分春寒料峭的生机，反倒是一派寒冬凛冽的压抑。

明漪君嗅到了血的味道。

她当下不再犹豫，左手继续捏诀，快步上前推开破败的门扉。

神识笼罩之处，并无他人，眼前所见让明漪君放下防备，她回身招招手，让厚过来帮忙。

屋子里与明漪君魂魄探查时又已不同，梅树横竖无忌得长着，洁白花朵散发出清冷孤寂的香味。梅树之下，一个浅绿色长发，额头有火焰印记的男子静静躺在那里。他身前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全是晦暗血红。男子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已是失血过多之兆。

让厚从男人身上裁剪一段布条，明漪君束住伤口，轻松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失去意识的伤患回去房间。

走在后面，厚望着明漪君平稳的步伐，内心不能不波澜万丈，不能不复杂万分。这个力大无穷剽悍凶猛的小姑娘不是他的大将，不是！

虽然明漪君听得到他内心的挣扎呼喊，但现在也不是再来一场对决让他用身体铭记什么叫力大无穷剽悍凶猛的好时机。

将伤患放在自己平日休息的床上，明漪君让厚把他脱光安置。她自己则去河边取水烧开，让厚把他浑身血迹擦洗干净。

厚很为难：“大将，我不太会这个。”

明漪君很是想得开，慢吞吞道：“就算一个弄不好，死的是他也不是你，你怕什么？”

厚无言接过毛巾：“你不是想救他吗……”

其实我也并没有很想救他……当然，这话明漪君不会明说。她淡淡答道：“他这种伤势，基本等于和天争命。活下来是造化，活不下来也没办法。尽力而为吧，不用想太多。”

说完便去隔壁内室打坐。

伤患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明漪君自然不是打算修炼，留人自生自灭，而是想从《证道宝录》里找找看有没有能续命的记载。

入定观想，明漪君在识海内翻阅《证道宝录》。

得亏留下这本宝录的老道士是个强迫症，目录非常详细有序，明漪君很快便找到医治重伤方法的记载。

对于因外力而重伤者，首先要护住心脉，让气血可以在体内游走。若是心脉断绝，就要用修为修复构筑气血循环的筋脉。只要能吊着一口气不死就还有救——

想要痊愈有两种方法，一种简单粗暴，用自身真元去修复伤者，气贯筋脉，内养肺腑，等外伤好就行了。明漪君估计以那人半死的程度，现在的自己的十倍真元搭进去都不够用。另一种就复杂多了，简单来说就是用丹药慢慢养。

修道之人的身体较之普通人拥有更强的自愈能力，一是因为修行本身就要将身体锻炼到极致，二来修行可以汲取天地灵气，气行全身之时，也可以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但再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伤到根本一样难养，这时就需要借助丹药的力量来修复伤口，补足亏损的气血。

明漪君有点愁，她确实能吊着捡来的伤患一口气，但这一口气之后呢？要修为没修为，要钱没钱，要药材没药材，要丹药没丹药，弹尽粮绝那一天，该死还是得死。

可她不甘心。

如她所说，伤到那个程度就是与天争命。但人定不能胜天吗？这个人伤重至此，终于得见一线生机，却还是无力与天抗衡么？

她不想认输——这已经无关生死，只是明漪君单方面在和“命”这个东西较劲罢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先把那口气吊起来，后续的事再考虑吧。明漪君主意打定，脚步飞快回到房间。

让厚去准备新的热水，明漪君爬上床，双手运气，连接着命悬一线的伤患坐起来。她静心入定，气走全身，而后从手掌合谷穴接入。

方才探查到伤患心脉，明漪君就有点后悔。这个人岂止是心脉断绝，他内府俱碎，魔气浸身，要把他这口气续起来，只怕要把大半修为搭进去。

搭进去就搭进去吧，修为这东西留着又不能生蛋。明漪君主意打定，再度凝神，专心修复伤患的心脉。

进度不过半，明漪君已经满头大汗。她毕竟才突破引气，本就没有多少修为，如今投进疗伤的无底洞，体力不支，意识也跟着模糊。明漪君心一紧，不愿抽身而去，她咬破舌尖，疼痛让她恢复神智。

即便如此，她也没办法救下这个人。

修为不够，后继乏力，徒劳无功。明漪君心思一转，念头打上这人体内的肆虐的魔气上。如果能吸收魔气化为己用，一能清除他体内与真元互相冲撞的紊乱魔气，二能免去自己后继无力的烦恼。只是……

上辈子她是个魔修，这辈子她想当个好人。哎，看来只能退一步，当个好魔了。

明漪君真气触上魔气，抽丝剥茧，层层缠绕，引入体内，化为己用，再反过来修补伤患。又一刻过后，明漪君收手回神，而伤患则一口乌黑的淤血吐出，倒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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